·四·-《起风了·菜穗子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在所长建议自己去乡下疗养的时候,都筑明脑子里立即浮现的就是信州o村,他少年时曾在那儿度过好几个暑假。不知道现在o村还冷不冷,山上应该还有残雪吧。不过早春万物更始的时光即在眼前。对他来说,没有什么能比迄今尚未领略过的早春山国景象更有诱惑的了。

    古老的o村原本是一个驿站,村里有一个名叫“牡丹屋”的大旅店,是专供学生夏季旅行时住宿的。都筑明记起这家旅店,便写信前去询问,对方回信说“什么时候来都方便”。就这样,都筑明在四月初正式向公司请了假,决定去信州旅行。

    都筑明所乘坐的是信越线列车。列车在驶过桑田遍野的上州后,到达了信州。一进入信州,骤然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典型的山国风貌——仍旧枯萎的草木尚未伸出嫩芽,山阴等处还残留着未开化的积雪。在接近傍晚时,都筑明在紧邻浅间山的一个小峡谷的车站下了车。浅间山的积雪已经消融,光秃秃的山貌给人以异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从车站到o村,路两旁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,这让都筑明心中升起难以名状的孤独感。产生这种孤独感的原因,不仅仅是因为“景色月明依旧,独我今夕不同”的心情作祟,还因为这景色本身,昔日就给人以寂寥的感觉——以车站为起点的坡道,不时映衬着夕阳残照的路旁积雪,森林边那幢仿佛已被废弃的小屋,没有尽头的森林,表明森林已经路程过半的岔道(岔道的一头通往村庄,另一头通往都筑明少年时代暑假时度过的森林别墅),以及坐落在火山脚下缓坡上那个微微倾斜的小村庄——这个一出森林就能映入眼帘的小村庄,令人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在o村那安静而略感茫然的生活开始了。

    山国的春天总是来得略晚,林中的树木几乎仍是光秃秃的。但是树梢间时而雀跃时而穿梭的小鸟,却给人一种春天独有的欢快感觉。傍晚时分,附近的树林中还常常有山鸡啼鸣。

    无论是都筑明少年时代的事情,还是他几年前去世的姑母的事情,牡丹屋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的,他们的招待也亲切周全。年过七旬的老板母亲,患有足疾的老板,从东京嫁过来的年轻老板娘,还有离异后回到娘家的老板姐姐阿叶女士——都筑明在少年时代就隐约听说过这些人的事情。特别是老板的姐姐阿叶女士,听说她年轻时长得特别漂亮,经人一番追求后,嫁到了邻村的m旅馆。即便在邻村那样的避暑胜地,m旅馆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。可由于性格的关系,她在那里始终住不惯,只过了一年就自己跑回来了。不知为何,都筑明以前就对这位阿叶女士抱有极大的关心。而关于阿叶女士那个七八年前得了脊髓炎后就一直卧床不起,今年已经19岁的女儿初枝的事情,都筑明却是在此次到访时才知道的……

    作为经历过上述种种故事的昔日美人,阿叶女士现在的样子,作为女人来说就显得有点儿邋遢了。不过,已经年近四十还在厨房等处打扫劳作的她,身姿中却还残留着些许年轻姑娘的影子。如此偏僻的乡村有着这样一位不落庸尘的女子,真让都筑明感慨无限。

    透过树林的枝条可以望见火山,而火山又与树林相互关照,生气日浓。

    都筑明来到这里已经一周了,他好像把整个村子都已转遍。森林中曾经住过的老式宅邸也不知去过多少次了。姑母的那栋小别墅十有八九已经易手,旁边那幢种着高大榆树的别墅是三村家的。两幢别墅的门窗都被钉得死死的,好像多年未有人迹的样子。以前,大家常常在午后聚集在那棵榆树下。而今天的榆树下,那张被无数落叶所掩埋的昔日长椅已经呈现出半倾斜的样子,似乎马上就要散架了。都筑明还清晰地记得,自己在那棵榆树的树荫之下所度过的最后一个夏日。那个夏末,早先就传出消息说要再次下榻邻村旅馆的森于兔彦,忽然来到o村拜访。仅仅几天后,菜穗子就在悄无声息中匆匆去了东京。第二天,都筑明才在这棵榆树下听三村夫人说起此事。他总感觉都是自己做得不好,才会使菜穗子如此不辞而别。于是,都筑明渐渐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,毅然决然地问道:“菜穗子离开时,有什么话留给我吗?”“什么话也没留……”三村夫人若有所思,幽幽地看着都筑明,“这姑娘就是那个脾气……”少年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用力点了点头,然后径自离开了——这就是都筑明最后一次到这幢榆树别墅时所发生的事情。第二年姑母去世后,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……

    很多次,都筑明都会坐在那个半倾斜的长椅上,一面回忆着自己在o村的最后一个夏日所经历的种种,一面思考着那个看来永远不会回头的少女。而当都筑明今天再次想起这些时,他忽然站了起来,并下定决心不会再到这里来了。
    第(1/3)页